一念隨心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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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隨心13
“嘔……”不遠處傳來女子聽起來難受極了的接二連三幹嘔聲。
接著又是龔行放輕聲音接連關切“你怎麽了”、“怎麽難受”的聲音。很顯然，他成功把茹音丹雅叫醒了，但茹音吐得不行。
幹嘔的聲音持續了一會兒才勉強收住，接著是茹音有氣無力的聲音在小聲回答：“不知道……好疼啊……肚子疼，渾身哪都疼……還暈，想吐……”
“嘔……”話沒說完她就又嘔了起來。
許是被這聲音吵到，這時黎明便覺左手背上一涼，被一只冰冷得不似活人的大手握住了。
穆塔看樣子是剛從半昏迷的昏沈狀態中醒轉過來，一邊下意識地抓著她的手，一邊正吃力地擡起頭來，努力眨著視線依舊不完全清晰的眼睛打量周遭。
他抓著黎明的那只手掌心裏全是冷汗，臉色更是慘白得不像話，兩側外眼角處噬神蝶的紅紋全浮現了出來。嚇得另外一邊坐的陌生乘客以為他是什麽副本怪物，也跟著臉色煞白，想起身換個座位又不敢，雙手捂著嘴死盯著他，抖得不像樣。
“你就先別操心了，都這德行了。”見他這樣，黎明一把將剛掙紮著研究副本情況的他又按了回去，順勢將掌心貼到了他的額頭上。
比她掌心的溫度還要熱三分。以他的正常體溫而言，這就已經燒得很厲害了。
“發燒了，有點嚴重。你閉眼老實歇會兒，想吐就大方吐，別忍著。其他的都先交給我。”
說罷，她完全不給他逞強拒絕的機會，一邊反握住他那只手安撫紓解地揉搓著，一邊便將註意力放回了座椅扶手下疑似是她自己不知何時留下來的刻痕上。
——順著那個“明”字再往後摸，接著是一個符號，一個躺倒著的阿拉伯數字8。
在數學中，它表示無窮大，但若論形狀，它也像個莫比烏斯環。
莫比烏斯環……循環……？
再之後，是一排六個箭頭，按順序分別是上上下上下下。
在列車車廂裏摸到上下符號，第一反應能聯想到的自然就是上車下車。於是她擡頭望向上方的線路板。盡管所有文字都被血手印糊住了，但從代表著每個站點的指示燈來看，這列車算上終點站，恰好一共六站。
箭頭後面還刻有最後一個符號，不過摸索下來，她卻疑惑了，完全沒能理解“自己”想表達什麽。
——是看不見純靠摸以至於她摸錯了嗎？那最後一個符號，為什麽會是一個……貓貓頭？？？
“對面那個……還有那邊三個女的……不是活人。”
就在她仔細辨認著作為扶手下刻痕都寫了些什麽的同時，穆塔也沒真的如她所言那樣安心休息把觀察副本信息的事全丟給她，而是一邊虛弱地靠著她肩膀依偎在她身上，一邊仍掙紮著觀察周遭，湊在她耳邊小聲說。
“嗯。”黎明微點了一下頭，卻沒接這個茬，而是伸手從他後背和座椅之間伸過去，環著他的肩背將他越發抱緊了些，另一只手覆在他肚臍下一掌處，壓低聲音耳語著問他，“你現在具體是怎麽個難受法？”
“除了小蝴蝶日常的鬧騰，在減掉之前坐火車你正常暈車時的不舒服，還有什麽難受的地方？——這兒疼嗎？疼得嚴重嗎？還有靈脈經絡什麽的？”
她自己沒有法師們那套跟玄學相關的身體構造，但同他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這麽久，小腹是法師們的丹府所在，靈脈則是像血管一樣遍布全身構成循環，這點理論知識她還是知道的。
而在無限世界裏，“能力者”們因為使用法術而遭到無限世界懲罰，疼痛感是以丹府為中心擴散開，順著靈脈蔓延全身，這也不是什麽機密信息，很多旅行者都知道。
聽她這樣問，他當然瞬間便明白了她是懷著怎樣的猜測。
而在意識到她問話中所暗示的那種可能性的同時，他突然驀地生出一種既微妙又怪異的感受……
就好像，從方才開始，他的感知系統上一直籠罩著一層模模糊糊的霧氣，讓所有細節都變得混沌一片，而他因為深處迷霧之中，對這種混沌一無所察，覺得難受的感覺原本就應該是這樣籠統的。
可隨著那種可能性被她點出來，那層霧氣就好像突然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繼而崩潰消散了。
他對各種痛楚不適的分辨能力重新變得清晰，進而無比明確地意識到，自己眼下這種近乎徹底虛脫的劇烈不適，是暈車感和極其猛烈的系統懲罰層層堆疊在一起的效果。
……可是，進副本之前他身上沒有任何殘留未清的使用法術的懲罰。這也就是說，在進入這個副本之後，他用過法術了？！
而且這個懲罰烈度，還應該是用了效力很高的、他平時不會輕易在副本中用的法術，而且大抵用了不止一次？！
這副本不是才剛開始嗎？什麽時候的事，他怎麽完全沒印象了？！
這樣想著，他幾乎下意識地掙紮著撐起一點身來，擡手去掐額頭，像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把那段疑似應該存在但就是想不起來的記憶摳出來似的。
看著他這樣的反應，黎明自然也就明白，方才問題的答案是什麽。
於是她果斷伸手，將強撐著身子剛從她懷裏擡起一點身的他又摁回去了，同時低頭俯耳，直白道：“這副本應該存在某種輪回，現在不是我們的第一次循環了，但不知道具體是第幾次。”
說完，沒容他再次撐著起身對這突如其來的神展開表示疑惑與震驚，她便一手摟著他由後腦到背上地摩挲著安撫“生病的小動物”，一手直接拉過他的手指，印著他往扶手底下的刻痕上摸。
她的字跡，他當然再熟悉不過。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副本故意留下的誤導線索。”她用那種在外人看來純粹就是在體貼關切他身體狀況的姿態摟著他撫弄，同時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分析道。
“但我還是覺得這更可能就是之前循環中的我留給現在的我的提示。——畢竟你的身體情況已經證實了我們之前必然已經經歷過至少一輪生死攸關的極端情況，但我們現在都不記得了。這只能用循環來解釋。”
“後面的六個箭頭我猜應該是關於接下來每一站應該讓對面NPC下車還是留在車上的提示，他們很可能原本不會按我們所需要的那樣做，我們得用點手段把他們扣住，或者強行踹下車……”
“僅憑這麽一行刻痕就做出這種判斷確實有點冒險，而且就算它真的是之前的我留下來的，這方法也未必百分之百準確完善……但我還是打算按提示做一次試試看。”
“比起懷疑這是副本的陰謀，懷疑這個懷疑那個，我還是更願意相信自己。——不管是現在的半靠理性分析半是憑直覺的判斷，還是刻這行字時我自己的腦子。”
“——你覺得呢？”
隨著她的話一句句入耳，她明顯地感覺到，他在劇烈的身體痛苦和副本突如其來的神展開雙重夾擊下緊繃起來的身體一點點在懷中松弛下來，似是既認同她的觀點，又有了明確的方向和主心骨，因此哪怕面對的依舊是充滿未知危險的副本世界，也還是覺得踏實多了。
聽見她問他的意見，他沒有說話，只是將發燒的額頭貼在她頸側輕輕蹭了蹭，像賴著主人撒嬌的小動物一樣，是一種全然信賴又十分依戀的樣子。
仿佛在說：“我當然也最相信你了。都聽你的。”
於是，是否要信任這樣一條突兀出現的信息，這樣一個風險很大的決定，就這麽迅速自然又愉快地確認下來了。
“好。那你閉眼歇會兒吧，別逞沒必要的強了。聽話。”她擡手捂住他的眼睛強迫他休息，“只要是活人，強迫下車和強迫不許下車我都能搞定，你就別管了。至於那不是活人的那幾位，萬一實在搞不定，我會喊你的。”
說著又甚不滿意地小聲叨咕著抱怨了一句：“嘖，咱倆這回隨機副本這是什麽爛運氣——你身體上受折磨，我特麽還得陪著難受，看得怪尼瑪心疼的。媽的。”
她這人素來沒有什麽“淑女”之類的形象包袱，雖然平時說話還是文明有素質的時候多，但這會兒真誠地想問候這把她家小竹子熬成這慘樣的破副本八輩祖宗，她口吐芬芳起來也毫無壓力。氣勢恢宏，一句話裏夾帶三個臟字。
聽著她罵，他枕著她的肩膀享受著持續不斷的摩挲安撫，倒是禁不住無聲地勾起一抹笑。笑得甜甜軟軟黏黏糊糊，很不值錢的樣子，明顯對她這樣大方直白地主動說心疼他受用得不得了，就好像只要有了她這句心疼，不管身上再疼再難受，他就都無所謂了。
就這樣依偎著、分擔著、撫慰著，時間悄然又過去幾分鐘。列車平穩前行，NPC毫無動作，直到車廂裏驟然響起毫無情緒起伏的機械音廣播。
“尊敬的乘客朋友們，歡迎乘坐本次列車。列車前方到站：機械聖心醫院，請下車的乘客提前做好準備，下車請當心。”
廣播響起的同時，對面那個形容幹瘦一胳膊針眼疑似癮君子的NPC便站了起來，站到車門前靠著立柱繼續難受地扭來扭去，似是等不及要趕緊下車。
——然而，按著刻痕上的提示，她不能讓他下車。
見此情形，黎明輕輕拍拍穆塔的肩膀，穆塔見狀，情感上明顯超不情願、戀戀不舍，但理智上還是乖順地撐起身來放開了黎明，暫且靠回自己那邊的椅背上去。黎明則甚是理解地一邊又rua了他一把，一邊解開安全帶站起身來，徑直朝那NPC去了。
穆塔身子沒動，一副聽姐姐的話好好休養不操心的乖巧狀，但目光卻追著她的身影一直到了車門口，大有時刻準備著那看起來又瘦又弱的NPC萬一突然變身奇行種，有要傷到她的可能，他立刻就一道雷劈過去的意思。
“你要下車？”黎明遠遠沖他遞了個安撫的眼神，直接將身子擋在了癮君子NPC和車門之間，堵了個結結實實，“去醫院幹嘛？沒錢買藥嗑了？”
——這種毫無角色扮演成分的副本有個絕佳的好處：省心。可以為所欲為，不用擔心會不會崩人設。
“關你屌事兒？”那NPC既警惕又老大不滿地瞪了黎明一眼，沒好氣道。
說話間，列車已經停下，車門徐徐打開，露出門外正對著的醫院大門和門內占地龐大的建築群。
癮君子無意與眼前人多糾纏，猛地一個蹲身，打算從黎明手肘底下鉆過去，趁她不備繞過她下車。
然而黎明的反應怎麽可能還比不上一個違禁藥品用多了的家夥？他剛一蹲身要鉆，步子都還沒邁開，就被她一腳踹在了胯部，直接從車門口飛回了車廂裏，後背撞在車門對側的車廂壁板上，疼得齜牙咧嘴。
不過，在挨打的疼痛和對禁藥的渴求中，居然還是後者更占上風。只稍微僵了一小會兒，眼看車門就要關閉還因為摔傷的疼爬不起身，他竟毫不顧忌形象地急吼吼手腳並用硬要往車門外爬。
然後就被黎明一個擒拿，反剪著雙手拎小雞崽似的又給提溜回來了。
“怎麽就跟我沒關系呢？”膝蓋抵著他的腰眼將人死死摁在地上鎖得動彈不得，黎明好整以暇地聳聳肩，“發現疑似吸毒人員積極舉報給相關部門，這是每個公民都應盡的社會責任。”
“你……你是條子？！便衣？！”看這專業級的擒拿手法，癮君子一臉不可置信，不明白就自己這麽個小偷小摸的嗑藥小蝦米，何至於讓警方如此大動幹戈。
黎明一臉淡定，笑著搖搖頭：“不，我純屬熱心市民。”
話音沒落，列車的大門便在不遠處徹底關上了。
癮君子頓時徹底不再掙紮，變得失魂落魄，被抽了骨頭一樣直接癱倒在了地上，瞬間失去了所有希望、生無可戀了似的。
即便如此，黎明還是沒放開他，反而一個手刀劈向他的左邊頸側。
——刻痕的提示非常有限，她也無法判斷對應第一個站點的上箭頭意思是只要保證這家夥在這一站別下車就行，還是說得保證他全程都不下車。保險起見，她決定讓他全程都沒機會下車。
然而接下來幾站她勢必還要分神給其他NPC，萬一一不留神讓這貨溜了，那就不好了。
那就直接打暈好了。
可是，黎明萬沒想到，就這麽個被違禁藥品蛀空身體的戰五渣，吃了她一記手刀，居然沒暈？！
看看這人那身體從中縫一分為二、左邊是正常肉身子，右邊卻完全是機器人的獨特身體構造，她只能懷疑副本裏這種半機械人在生理上跟正常人有些出入了。
不過，好也好在，他有半邊身子是機械的。
估計是因為錢都被拿去買禁藥了，這貨身上的機械義體明顯比其他NPC的要款式老舊，關節連接處完全不考慮美觀，用的很多都是那種凸出來的粗大螺絲。
黎明直接來了個徒手截肢，哢哢就把他右肩和右胯部的幾個大螺絲全擰了下來，把胳膊和腿給他卸了。
卸完直接將他剩下的那部分殘破身體拎回原來的座位上，安全帶一攔，依舊老老實實坐著。
——這貨要是真能靠著半扇身體單手單腳地在她眼皮底下逃下車，那她敬他是條漢子。
做完這一切，她滿意地一轉身，就見對面那排座位上，一字排開的旅行者們齊刷刷一臉呆滯的表情，滿臉都是“這特麽也行？！”、“我去這女的是個什麽怪物，太兇殘了。”和“她特麽要幹嘛？招惹NPC可別殃及我們啊！這貨是不是瘋了？！”
這其中甚至也包括龔行。
是，他知道，他們黎隊一貫都是這種雷厲風行的作風。那都不是巾幗不讓須眉，那是她驍勇彪悍起來，多少須眉都得給她跪下唱征服。
……可問題在於，這主動上去找NPC的茬、一言不合上腳就踹、還直接把人家身體零件給拆了的操作，是不是也有點彪得過分了？？？
她向來只是勇，但不是那種無腦莽的人啊？？？
他到底是錯過了多大的信息量，才會完全看不懂這通操作？？？
龔行一臉懵逼地陷入自我懷疑，然後突然便見，隊長同志那兼具女子靈巧和力量之美的小臂輕巧一擡，肌肉線條繃成一個優美流暢的曲線，舉著那根機械大腿宛如拿的是一根細細的教鞭，遠遠沖他一指，舉重若輕地一擡下頜。
——“你，過來，有話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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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不遠處傳來女子聽起來難受極了的接二連三幹嘔聲。
接著又是龔行放輕聲音接連關切“你怎麽了”、“怎麽難受”的聲音。很顯然，他成功把茹音丹雅叫醒了，但茹音吐得不行。
幹嘔的聲音持續了一會兒才勉強收住，接著是茹音有氣無力的聲音在小聲回答：“不知道……好疼啊……肚子疼，渾身哪都疼……還暈，想吐……”
“嘔……”話沒說完她就又嘔了起來。
許是被這聲音吵到，這時黎明便覺左手背上一涼，被一只冰冷得不似活人的大手握住了。
穆塔看樣子是剛從半昏迷的昏沈狀態中醒轉過來，一邊下意識地抓著她的手，一邊正吃力地擡起頭來，努力眨著視線依舊不完全清晰的眼睛打量周遭。
他抓著黎明的那只手掌心裏全是冷汗，臉色更是慘白得不像話，兩側外眼角處噬神蝶的紅紋全浮現了出來。嚇得另外一邊坐的陌生乘客以為他是什麽副本怪物，也跟著臉色煞白，想起身換個座位又不敢，雙手捂著嘴死盯著他，抖得不像樣。
“你就先別操心了，都這德行了。”見他這樣，黎明一把將剛掙紮著研究副本情況的他又按了回去，順勢將掌心貼到了他的額頭上。
比她掌心的溫度還要熱三分。以他的正常體溫而言，這就已經燒得很厲害了。
“發燒了，有點嚴重。你閉眼老實歇會兒，想吐就大方吐，別忍著。其他的都先交給我。”
說罷，她完全不給他逞強拒絕的機會，一邊反握住他那只手安撫紓解地揉搓著，一邊便將註意力放回了座椅扶手下疑似是她自己不知何時留下來的刻痕上。
——順著那個“明”字再往後摸，接著是一個符號，一個躺倒著的阿拉伯數字8。
在數學中，它表示無窮大，但若論形狀，它也像個莫比烏斯環。
莫比烏斯環……循環……？
再之後，是一排六個箭頭，按順序分別是上上下上下下。
在列車車廂裏摸到上下符號，第一反應能聯想到的自然就是上車下車。於是她擡頭望向上方的線路板。盡管所有文字都被血手印糊住了，但從代表著每個站點的指示燈來看，這列車算上終點站，恰好一共六站。
箭頭後面還刻有最後一個符號，不過摸索下來，她卻疑惑了，完全沒能理解“自己”想表達什麽。
——是看不見純靠摸以至於她摸錯了嗎？那最後一個符號，為什麽會是一個……貓貓頭？？？
“對面那個……還有那邊三個女的……不是活人。”
就在她仔細辨認著作為扶手下刻痕都寫了些什麽的同時，穆塔也沒真的如她所言那樣安心休息把觀察副本信息的事全丟給她，而是一邊虛弱地靠著她肩膀依偎在她身上，一邊仍掙紮著觀察周遭，湊在她耳邊小聲說。
“嗯。”黎明微點了一下頭，卻沒接這個茬，而是伸手從他後背和座椅之間伸過去，環著他的肩背將他越發抱緊了些，另一只手覆在他肚臍下一掌處，壓低聲音耳語著問他，“你現在具體是怎麽個難受法？”
“除了小蝴蝶日常的鬧騰，在減掉之前坐火車你正常暈車時的不舒服，還有什麽難受的地方？——這兒疼嗎？疼得嚴重嗎？還有靈脈經絡什麽的？”
她自己沒有法師們那套跟玄學相關的身體構造，但同他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這麽久，小腹是法師們的丹府所在，靈脈則是像血管一樣遍布全身構成循環，這點理論知識她還是知道的。
而在無限世界裏，“能力者”們因為使用法術而遭到無限世界懲罰，疼痛感是以丹府為中心擴散開，順著靈脈蔓延全身，這也不是什麽機密信息，很多旅行者都知道。
聽她這樣問，他當然瞬間便明白了她是懷著怎樣的猜測。
而在意識到她問話中所暗示的那種可能性的同時，他突然驀地生出一種既微妙又怪異的感受……
就好像，從方才開始，他的感知系統上一直籠罩著一層模模糊糊的霧氣，讓所有細節都變得混沌一片，而他因為深處迷霧之中，對這種混沌一無所察，覺得難受的感覺原本就應該是這樣籠統的。
可隨著那種可能性被她點出來，那層霧氣就好像突然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繼而崩潰消散了。
他對各種痛楚不適的分辨能力重新變得清晰，進而無比明確地意識到，自己眼下這種近乎徹底虛脫的劇烈不適，是暈車感和極其猛烈的系統懲罰層層堆疊在一起的效果。
……可是，進副本之前他身上沒有任何殘留未清的使用法術的懲罰。這也就是說，在進入這個副本之後，他用過法術了？！
而且這個懲罰烈度，還應該是用了效力很高的、他平時不會輕易在副本中用的法術，而且大抵用了不止一次？！
這副本不是才剛開始嗎？什麽時候的事，他怎麽完全沒印象了？！
這樣想著，他幾乎下意識地掙紮著撐起一點身來，擡手去掐額頭，像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把那段疑似應該存在但就是想不起來的記憶摳出來似的。
看著他這樣的反應，黎明自然也就明白，方才問題的答案是什麽。
於是她果斷伸手，將強撐著身子剛從她懷裏擡起一點身的他又摁回去了，同時低頭俯耳，直白道：“這副本應該存在某種輪回，現在不是我們的第一次循環了，但不知道具體是第幾次。”
說完，沒容他再次撐著起身對這突如其來的神展開表示疑惑與震驚，她便一手摟著他由後腦到背上地摩挲著安撫“生病的小動物”，一手直接拉過他的手指，印著他往扶手底下的刻痕上摸。
她的字跡，他當然再熟悉不過。
“當然，這也有可能是副本故意留下的誤導線索。”她用那種在外人看來純粹就是在體貼關切他身體狀況的姿態摟著他撫弄，同時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分析道。
“但我還是覺得這更可能就是之前循環中的我留給現在的我的提示。——畢竟你的身體情況已經證實了我們之前必然已經經歷過至少一輪生死攸關的極端情況，但我們現在都不記得了。這只能用循環來解釋。”
“後面的六個箭頭我猜應該是關於接下來每一站應該讓對面NPC下車還是留在車上的提示，他們很可能原本不會按我們所需要的那樣做，我們得用點手段把他們扣住，或者強行踹下車……”
“僅憑這麽一行刻痕就做出這種判斷確實有點冒險，而且就算它真的是之前的我留下來的，這方法也未必百分之百準確完善……但我還是打算按提示做一次試試看。”
“比起懷疑這是副本的陰謀，懷疑這個懷疑那個，我還是更願意相信自己。——不管是現在的半靠理性分析半是憑直覺的判斷，還是刻這行字時我自己的腦子。”
“——你覺得呢？”
隨著她的話一句句入耳，她明顯地感覺到，他在劇烈的身體痛苦和副本突如其來的神展開雙重夾擊下緊繃起來的身體一點點在懷中松弛下來，似是既認同她的觀點，又有了明確的方向和主心骨，因此哪怕面對的依舊是充滿未知危險的副本世界，也還是覺得踏實多了。
聽見她問他的意見，他沒有說話，只是將發燒的額頭貼在她頸側輕輕蹭了蹭，像賴著主人撒嬌的小動物一樣，是一種全然信賴又十分依戀的樣子。
仿佛在說：“我當然也最相信你了。都聽你的。”
於是，是否要信任這樣一條突兀出現的信息，這樣一個風險很大的決定，就這麽迅速自然又愉快地確認下來了。
“好。那你閉眼歇會兒吧，別逞沒必要的強了。聽話。”她擡手捂住他的眼睛強迫他休息，“只要是活人，強迫下車和強迫不許下車我都能搞定，你就別管了。至於那不是活人的那幾位，萬一實在搞不定，我會喊你的。”
說著又甚不滿意地小聲叨咕著抱怨了一句：“嘖，咱倆這回隨機副本這是什麽爛運氣——你身體上受折磨，我特麽還得陪著難受，看得怪尼瑪心疼的。媽的。”
她這人素來沒有什麽“淑女”之類的形象包袱，雖然平時說話還是文明有素質的時候多，但這會兒真誠地想問候這把她家小竹子熬成這慘樣的破副本八輩祖宗，她口吐芬芳起來也毫無壓力。氣勢恢宏，一句話裏夾帶三個臟字。
聽著她罵，他枕著她的肩膀享受著持續不斷的摩挲安撫，倒是禁不住無聲地勾起一抹笑。笑得甜甜軟軟黏黏糊糊，很不值錢的樣子，明顯對她這樣大方直白地主動說心疼他受用得不得了，就好像只要有了她這句心疼，不管身上再疼再難受，他就都無所謂了。
就這樣依偎著、分擔著、撫慰著，時間悄然又過去幾分鐘。列車平穩前行，NPC毫無動作，直到車廂裏驟然響起毫無情緒起伏的機械音廣播。
“尊敬的乘客朋友們，歡迎乘坐本次列車。列車前方到站：機械聖心醫院，請下車的乘客提前做好準備，下車請當心。”
廣播響起的同時，對面那個形容幹瘦一胳膊針眼疑似癮君子的NPC便站了起來，站到車門前靠著立柱繼續難受地扭來扭去，似是等不及要趕緊下車。
——然而，按著刻痕上的提示，她不能讓他下車。
見此情形，黎明輕輕拍拍穆塔的肩膀，穆塔見狀，情感上明顯超不情願、戀戀不舍，但理智上還是乖順地撐起身來放開了黎明，暫且靠回自己那邊的椅背上去。黎明則甚是理解地一邊又rua了他一把，一邊解開安全帶站起身來，徑直朝那NPC去了。
穆塔身子沒動，一副聽姐姐的話好好休養不操心的乖巧狀，但目光卻追著她的身影一直到了車門口，大有時刻準備著那看起來又瘦又弱的NPC萬一突然變身奇行種，有要傷到她的可能，他立刻就一道雷劈過去的意思。
“你要下車？”黎明遠遠沖他遞了個安撫的眼神，直接將身子擋在了癮君子NPC和車門之間，堵了個結結實實，“去醫院幹嘛？沒錢買藥嗑了？”
——這種毫無角色扮演成分的副本有個絕佳的好處：省心。可以為所欲為，不用擔心會不會崩人設。
“關你屌事兒？”那NPC既警惕又老大不滿地瞪了黎明一眼，沒好氣道。
說話間，列車已經停下，車門徐徐打開，露出門外正對著的醫院大門和門內占地龐大的建築群。
癮君子無意與眼前人多糾纏，猛地一個蹲身，打算從黎明手肘底下鉆過去，趁她不備繞過她下車。
然而黎明的反應怎麽可能還比不上一個違禁藥品用多了的家夥？他剛一蹲身要鉆，步子都還沒邁開，就被她一腳踹在了胯部，直接從車門口飛回了車廂裏，後背撞在車門對側的車廂壁板上，疼得齜牙咧嘴。
不過，在挨打的疼痛和對禁藥的渴求中，居然還是後者更占上風。只稍微僵了一小會兒，眼看車門就要關閉還因為摔傷的疼爬不起身，他竟毫不顧忌形象地急吼吼手腳並用硬要往車門外爬。
然後就被黎明一個擒拿，反剪著雙手拎小雞崽似的又給提溜回來了。
“怎麽就跟我沒關系呢？”膝蓋抵著他的腰眼將人死死摁在地上鎖得動彈不得，黎明好整以暇地聳聳肩，“發現疑似吸毒人員積極舉報給相關部門，這是每個公民都應盡的社會責任。”
“你……你是條子？！便衣？！”看這專業級的擒拿手法，癮君子一臉不可置信，不明白就自己這麽個小偷小摸的嗑藥小蝦米，何至於讓警方如此大動幹戈。
黎明一臉淡定，笑著搖搖頭：“不，我純屬熱心市民。”
話音沒落，列車的大門便在不遠處徹底關上了。
癮君子頓時徹底不再掙紮，變得失魂落魄，被抽了骨頭一樣直接癱倒在了地上，瞬間失去了所有希望、生無可戀了似的。
即便如此，黎明還是沒放開他，反而一個手刀劈向他的左邊頸側。
——刻痕的提示非常有限，她也無法判斷對應第一個站點的上箭頭意思是只要保證這家夥在這一站別下車就行，還是說得保證他全程都不下車。保險起見，她決定讓他全程都沒機會下車。
然而接下來幾站她勢必還要分神給其他NPC，萬一一不留神讓這貨溜了，那就不好了。
那就直接打暈好了。
可是，黎明萬沒想到，就這麽個被違禁藥品蛀空身體的戰五渣，吃了她一記手刀，居然沒暈？！
看看這人那身體從中縫一分為二、左邊是正常肉身子，右邊卻完全是機器人的獨特身體構造，她只能懷疑副本裏這種半機械人在生理上跟正常人有些出入了。
不過，好也好在，他有半邊身子是機械的。
估計是因為錢都被拿去買禁藥了，這貨身上的機械義體明顯比其他NPC的要款式老舊，關節連接處完全不考慮美觀，用的很多都是那種凸出來的粗大螺絲。
黎明直接來了個徒手截肢，哢哢就把他右肩和右胯部的幾個大螺絲全擰了下來，把胳膊和腿給他卸了。
卸完直接將他剩下的那部分殘破身體拎回原來的座位上，安全帶一攔，依舊老老實實坐著。
——這貨要是真能靠著半扇身體單手單腳地在她眼皮底下逃下車，那她敬他是條漢子。
做完這一切，她滿意地一轉身，就見對面那排座位上，一字排開的旅行者們齊刷刷一臉呆滯的表情，滿臉都是“這特麽也行？！”、“我去這女的是個什麽怪物，太兇殘了。”和“她特麽要幹嘛？招惹NPC可別殃及我們啊！這貨是不是瘋了？！”
這其中甚至也包括龔行。
是，他知道，他們黎隊一貫都是這種雷厲風行的作風。那都不是巾幗不讓須眉，那是她驍勇彪悍起來，多少須眉都得給她跪下唱征服。
……可問題在於，這主動上去找NPC的茬、一言不合上腳就踹、還直接把人家身體零件給拆了的操作，是不是也有點彪得過分了？？？
她向來只是勇，但不是那種無腦莽的人啊？？？
他到底是錯過了多大的信息量，才會完全看不懂這通操作？？？
龔行一臉懵逼地陷入自我懷疑，然後突然便見，隊長同志那兼具女子靈巧和力量之美的小臂輕巧一擡，肌肉線條繃成一個優美流暢的曲線，舉著那根機械大腿宛如拿的是一根細細的教鞭，遠遠沖他一指，舉重若輕地一擡下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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